死亡签售会

青江市文化中心正门被警戒线层层包围，警戒线外聚集着举着手机的人群。隔着玻璃门，能看到签售台前倒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人，暗红色血液在她身下洇成诡异的蝴蝶形状。

"死者苏倩，26岁，明德医院护士长。"陈海蹲在尸体旁翻开证件，"许先生，这是你今天的第几位读者？"

我盯着尸体手边那本《完美谋杀》，扉页上还残留着未干的签名墨迹。三小时前这个女孩还捧着书要我写"致最可爱的白衣天使"，现在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正僵硬地指向签售台后的摄像头。

"第79位。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响，"从上午十点到案发，每签完一本书我都会对着镜头微笑——您应该看过监控了。"

法医周岚戴着乳胶手套的手突然顿在半空。这个总是把金丝眼镜别在领口的女人此刻正凝视着死者耳后，那里有个米粒大小的红点正在褪色。我看到她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，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检查颈部。

"初步判断机械性窒息。"她站起身时白大褂扫过我的手背，"不过要等解剖..."

"不用解剖。"

我们同时转头。穿驼色风衣的男人从旋转楼梯阴影里走出来，腕表在八月骄阳下折射出冷光。我认识这张脸——刑侦专家顾慎行，三年前侦破"雨夜屠夫案"的传奇人物。

他弯腰捡起苏倩的珍珠耳环，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小的划痕："死者有青霉素过敏史，对吧周医生？"

周岚的瞳孔骤然收缩。这个微表情被我收进眼底时，她已恢复专业口吻："确实在死者包里发现肾上腺素笔，但尸表没有过敏性休克特征。"

"那是因为有人提前给她注射了头孢曲松钠。"顾慎行从证物袋里抽出个透明药瓶，"在休息室垃圾桶发现的。只要调取签售会预约名单，就能发现..."

我后背突然泛起凉意。签售会采取预约制，每位读者都要登记身份证和联系方式。三天前出版社把名单发来时，我在第79号名字旁画了个红圈——苏倩的紧急联系人栏填着我的私人号码。

"许先生不知道这件事吧？"顾慎行转头看我时，我注意到他风衣内侧口袋露出半截信封，边缘沾染着熟悉的暗纹——和今早收到的匿名信一模一样。

当时我正在梳化间打领带，信封从门缝滑进来。牛皮纸上用剪报拼出"第一个祭品将在你眼前死去"，落款是血手印绘成的蝴蝶。

此刻那只蝴蝶正停在苏倩的血泊里。

"陈队！"年轻警员举着平板冲过来，"监控显示死者进入会场后只接触过许先生和..."他的声音突然卡住，眼神惊恐地在我和屏幕间游移。

我凑近去看，高清镜头正定格在苏倩弯腰递书的瞬间。她身后的玻璃幕墙映出一道模糊人影，那人穿着和我同款的深灰色西装，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烫金钢笔。

而当时真正的我正在二层贵宾室接受专访。

"这不可能..."我伸手要碰屏幕，陈海突然按住我肩膀："许先生，麻烦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。"

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。我数着墙上的霉斑，想起《完美谋杀》里那个被诬陷的教授。现在审讯镜后一定挤满了人，他们都在等着看畅销书作家沦为杀人犯的戏码。

门开了。顾慎行把一摞照片摊在桌上，最上面是苏倩公寓的现场照——整面书墙摆满我的作品，最新那本被撕得粉碎，纸屑拼成"骗子"的字样。

"粉丝因爱生恨的戏码太老套了。"我把照片推回去，"顾警官不如直接问，今早的匿名信是不是我自导自演？"

他忽然笑了，眼角细纹里藏着锋刃："许先生看过《化身博士》吗？有时候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，恰恰需要..."

话音未落，隔壁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。透过单向镜，我看到周岚踉跄着扶住解剖台，她面前的不锈钢托盘里摆着枚带血的听诊器耳挂——和苏倩耳后红点完全吻合。

替身游戏

解剖室的排风扇发出蜂鸣般的噪音，我盯着不锈钢台边缘凝结的血珠。周岚正在隔壁给苏倩做尸检，金属器械碰撞声像极了《死亡协奏曲》里描述的音效——那是我以她为原型创作的法医角色最爱的唱片。

"十二楼保洁员证实，案发前两小时你在安全通道出现过。"顾慎行把监控截图贴在玻璃上。画面里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在推开防火门，侧脸与我像照镜子般吻合。

我摸着袖扣上的划痕——这是去年签售会时被狂热读者扯坏的。"这件高定西装全市仅有三套，"我把内侧的防伪编码亮出来，"另外两套的主人分别是..."

"青江首富李兆年和当红影帝程野。"顾慎行接过话头，"今早李总在马尔代夫度假，程影帝正在横店拍爆破戏。"他突然俯身逼近，我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，"但许先生不知道吧？三天前有人从你工作室偷走一套备用西装。"

审讯镜映出我骤然苍白的脸。记忆闪回签售会前夜，更衣室衣架确实空了一格，当时助理小吴说是送去干洗了。

"这是栽赃。"我听见自己声音发虚，"既然凶手能伪造监控..."

"不是伪造。"陈海推门进来，平板电脑上是经过锐化处理的视频。那个"我"在楼梯间转身时，后颈隐约露出黑色纹身——而我上个月刚拍过杂志露背照。

冷汗顺着脊椎滑落。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收到过匿名快递，里面是支装着人血的小玻璃瓶，附言写着"你偷走的人生该还了"。

"许先生需要解释这个。"顾慎行甩出一叠照片。全是苏倩社交账号截图，最新动态停在昨天凌晨：配图是撕碎的《完美谋杀》，配文"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重新开始？"

我攥紧拳头，指甲陷进掌心的旧伤疤。这个账号我太熟悉了，三年来它给我的每本书都打五星长评，直到上周突然开始发疯般刷一星差评。

"她是我书迷会的初代管理员。"我听见自己喉咙发紧，"三个月前突然退群，说我...是个冒牌货。"

陈海和顾慎行交换了个眼神。这时解剖室传来一声闷响，我们冲进去时，周岚正跪坐在血泊里，解剖刀插在她左肩，而苏倩的尸体正诡异地坐在解剖台上。

"她...突然动了..."周岚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，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恐惧，"我正要取心脏组织..."

我扶她时摸到粘稠的液体，低头发现她白大褂下摆沾着冰柜冷凝水。顾慎行已经戴上手套检查尸体："后颈有穿刺伤，有人在她死后植入微型电机。"他挑起一根几乎透明的鱼线，"像操纵木偶那样让尸体抬手。"

周岚突然抓住我手腕："死者胃里有东西。"她染血的手指向X光片，苏倩的胃部轮廓中嵌着个金属物体——那是《完美谋杀》限量版书签，刻着编号79。

我突然呼吸困难。签售会前夜整理周边时，第79号书签不翼而飞，当时小吴说可能是装箱时遗漏了。

"更精彩的在后面。"顾慎行举起紫外线灯照向尸体胸口，暗紫色的尸斑突然显现出荧光字迹。当那行"你以为杀死影子就能成为光吗"浮现时，周岚猛地转头看我，她脖子上有道旧伤疤在抽搐。

那是二十年前我目睹车祸时，被飞溅的玻璃划伤的。当时救护车上有个小护士给她包扎，胸牌上写着"苏"。

记忆像被撕开的伤口般涌出。那年我躲在医院走廊，听见手术室里传来尖叫："青霉素！她对青霉素过敏！"接着是器械翻倒的声音，以及逐渐微弱的"救命"。

"许先生想起什么了？"顾慎行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迷雾。我看向周岚，她正在偷偷删除手机里的通话记录，最近一条是昨晚拨往青江孤儿院的。

突然，陈海的手机疯狂震动。直播平台推送的新闻标题让我血液凝固：《当红作家涉嫌谋杀！警方在其公寓搜出关键证据！》

画面里我家客厅地板被掀开，夹层里堆满带血的《完美谋杀》。镜头扫过书页间露出的照片，全是苏倩不同时期的偷拍照，最近一张摄于她死亡当天。

"这不是..."我浑身发抖。那些照片背景里的咖啡馆，正是我和周岚秘密约会的地方。上周她还在靠窗位置笑着擦掉我嘴角的奶泡，说"大作家这么邋遢可不行"。

顾慎行突然抓起我右手，拇指用力蹭过虎口。墨迹晕染开来——今早签售时沾染的墨水竟然还在，而监控里那个"我"签完名后虎口干干净净。

"有趣吧？"他眼底闪着捕食者的光，"真凶在努力证明你是凶手，却又留下这么多破绽。"他甩给我看匿名信原件检测报告，"信纸上的暗纹是青江孤儿院二十年前专用稿纸。"

周岚突然剧烈咳嗽，血沫溅到我的衬衫上。在她白大褂滑落的瞬间，我瞥见她腰间别着的钥匙串——那个生锈的铃铛，和记忆里救护车小护士的一模一样。

"带许先生去做硝烟反应检测。"陈海对着对讲机喊。我被拖出解剖室时，听见顾慎行在身后轻笑："提醒你一下，苏倩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...和二十年前医疗事故案死者DNA完全吻合。"

走廊冷光灯下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两个。其中一个影子举起手，腕部闪烁着金属冷光——那是周岚手术刀的反光。

血色直播

青江市警局的玻璃幕墙外挤满了直播的网红，闪光灯把审讯室照得忽明忽暗。我盯着手腕上的硝烟反应检测仪，蓝色指示灯每闪一次，都像在倒数某种死刑。

"阴性。"技术员撕下检测贴片时，陈海的手机正在播放我的公寓搜查直播。弹幕疯狂刷过"杀人犯"的字样，有个ID叫"幽灵护士"的用户连发十条："看看书架第三层！"

镜头应声转向书柜。当刑警抽出那本《罪与罚》时，夹在书页里的照片雪片般飘落——全是苏倩在医院的日常：配药、查房、甚至趴在值班室小憩。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有个钢笔画的蝴蝶，和我今早收到的死亡预告如出一辙。

"这些照片..."我猛地站起来，膝盖撞翻纸杯。褐色咖啡渍在物证照片上蔓延，苏倩耳后的红点突然变得刺眼——那是注射留下的针孔，位置和周岚解剖时停顿的地方完全一致。

顾慎行用镊子夹起一张照片："去年十月二十三号，明德医院精神科发生过一起自杀案。"他突然把照片翻过来，背面用红笔写着时间：正是苏倩开始给我刷差评的那天。

解剖室方向突然传来尖叫。我们冲过去时，周岚正对着打开的冰柜发抖。冷气白雾中，本该躺着苏倩尸体的不锈钢抽屉里，堆满沾着冰碴的《完美谋杀》，每本书的扉页都签着我的名字，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的。

"五分钟前还在这里..."周岚的消毒帽歪斜着，露出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头发。我注意到她白大褂袖口有暗红色污渍，和咖啡馆拿铁洒在书稿上的痕迹一模一样。

顾慎行突然伸手划过冰柜边缘，指尖沾着亮晶晶的液体："甘油？"他凑近闻了闻，"有人用防冻液延缓血液凝固，所以尸斑显示的时间..."

话没说完，陈海的平板突然弹出紧急通告。暗网直播平台上，戴着蝴蝶面具的主播正在展示一间密室，墙上贴满我的小说海报。镜头扫过绑在椅子上的女孩，她胸前别着"79"号号码牌——是苏倩的双胞胎妹妹苏晴。

"游戏规则很简单。"机械合成音响起时，我看到主播背后的书架轻微晃动，露出半截生锈的铃铛，"接下来三个问题，答错一次就拆一件礼物。"

我认出了那个铃铛。二十年前车祸现场，救护车上的小护士腰间就挂着它。当时她蹲在变形的车门边，铃铛沾着血发出闷响，对我说："别看，姐姐带你去找妈妈。"

第一个问题出现在公屏："许明城真正的出生日期？"选项里没有出版社宣传的1989年3月5日。我手心开始冒汗，真实生日是1988年平安夜，这个秘密只有孤儿院档案室知道。

弹幕开始倒计时。当主播举起剪刀对准苏晴的头发时，我夺过陈海的手机输入答案。主播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："正确！但你知道孤儿院火灾那晚，为什么档案室唯独少了你的资料吗？"

解剖室温度骤降。周岚突然拽住我胳膊："别回答！"她的指甲掐进我旧伤疤里，那是七岁那年被铁架烫伤的。我记得浓烟中有人把我推向安全通道，铃铛声在火场里叮当作响。

第二个问题来得更致命："现在站在你左边的人是谁？"我缓缓转头，看到顾慎行正在用棉签采集冰柜上的残留物。他后颈有道月牙形伤疤，和记忆中孤儿院那个总护着我的大哥哥一模一样。

弹幕突然炸开。主播背后的书架轰然倒塌，露出整面照片墙。泛黄的照片里，十岁的我和另一个男孩站在孤儿院门口，我们穿着同样条纹衫，像一对镜像双胞胎。照片右下角盖着"青江市儿童福利院1998年7月摄"的钢印。

"他是谁？"陈海举起照片质问。我太阳穴突突直跳，记忆像被撕开缺口的拼图。那个男孩总戴着口罩，但我们共享每件衣服、每本书，甚至...同一个名字。

直播突然切入广告画面，是《完美谋杀》的午夜电台宣传片。女主播甜腻的声音念着："当秘密成为商品，真相不过是..."背景音里突然传出微弱的呼救声，和当年我在医院听到的一模一样。

周岚突然掏出手机："我收到匿名彩信！"视频里赫然是苏晴被绑架的现场，但角落里多了个不锈钢托盘——和法医解剖室丢失的那套器械完全一致。

"调虎离山。"顾慎行突然冲向证物室。我们赶到时，存放苏倩遗物的保险柜大敞着，那支带血的钢笔不翼而飞。柜门内侧用口红写着："谢谢你的笔，字迹鉴定专家马上要到了哦~"

我突然想起签售会监控里的"另一个我"。当时他签完名后习惯性甩了甩钢笔——这个动作我只在孤儿院练字时才有，后来被周岚说过"像要甩掉墨水里的鬼魂"。

警笛声撕破夜空。直播画面突然切换到跨江大桥，苏晴被吊在缆索上随风摇晃。她白大褂上用血写着"第三个问题"，镜头拉近时我浑身血液凝固——她手里攥着周岚的金丝眼镜。

"最后的问题。"机械音愉悦得令人作呕，"二十年前死在手术台上的到底是谁？"

我耳边炸响玻璃碎裂的声音。记忆中的手术室门突然打开，小护士抱着染血的病历本冲出来。她胸牌在奔跑中翻转，背面朝上时露出名字：苏婉——苏倩病历本上的母亲姓名。

手机从掌心滑落。直播画面开始闪烁雪花点，苏晴的求救声逐渐变成冷笑："许明城，不，或许该叫你苏明城？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抹杀那个平安夜..."

信号在此中断。顾慎行突然举起紫外线灯照向我的左手，虎口处浮现出荧光数字——和孤儿院火灾幸存者名单上的编号完全一致。而本该在那场大火中死去的另一个男孩，编号正印在周岚锁在抽屉里的怀表背面。

焚心往事

法医实验室的紫外线灯管突然炸裂，玻璃碎片像冻雨般洒落。我护住周岚后退时，看到她白大褂领口内侧绣着"青江孤儿院2000届"，线头处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。

"编号479。"顾慎行举起我的左手，虎口处的荧光数字在黑暗里幽幽发亮，"而死在手术室的那个孩子是478。"他撩起后颈头发，月牙形疤痕下隐约可见烫印的编号——477。

记忆如洪水决堤。1998年平安夜，我和穿条纹衫的男孩蜷缩在锅炉房取暖。他口罩边缘结着冰碴，却把最后半块桃酥塞给我："我叫许明城，你叫什么？"我盯着他胸牌上的数字478，想起护工说过我们这种孩子不配有名字。

窗外突然传来巨响。我们扒着气窗看见救护车撞上围墙，穿护士服的女人抱着襁褓滚出车厢。她抬头时，我和478同时倒吸冷气——那张脸和周岚有七分相似，只是更年轻些。

"快来人啊！"女人怀里的婴儿发出猫崽般的哭声。我和478翻窗跳进雪地时，看见她白大褂上绣着"苏婉"。后来才知道，这是周岚母亲的名字。

顾慎行突然按亮手机，二十年前的报案记录在屏幕上跳动："当晚医院接到弃婴，值班护士苏婉擅自用过期青霉素导致婴儿死亡。"他转向周岚，"而你是那晚的目击者。"

周岚的金丝眼镜蒙上雾气："母亲把我锁在值班室，我从门缝看见两个穿条纹衫的男孩..."她突然抓住我手腕，"你们抬着婴儿尸体从后门跑了！"

我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记忆里的雪夜，478突然拽着我往锅炉房跑："他们要找人顶罪！"我们撞倒的药品架上，滚落的头孢曲松钠药瓶和今早现场发现的完全一致。

直播警报再次响起。苏晴被吊在跨江大桥的画面重新出现，她撕开白大褂露出里面的护士服，胸前别着478号胸牌："第三个问题，当年被火烧死的是谁？"

我背后的显示屏突然播放起火场监控。1998年平安夜，两个男孩在档案室翻找着什么。穿条纹衫的478号突然打翻煤油灯，火舌瞬间吞没整排档案架。浓烟中我们脱下衣服互换，他把我推出门时喊了句什么，却被倒塌的书架声淹没。

"你顶替了他的身份。"顾慎行举起两张泛黄的身份证明，"火灾后只有479号幸存，但所有档案都显示死者是478号许明城。"

周岚突然掀开解剖台下的暗格，里面躺着个焦黑的铃铛："这是我在火场废墟找到的。"铃铛内侧刻着"苏婉赠爱女岚"，而本该属于她的那个，此刻正挂在苏晴脖子上摇晃。

直播画面突然切换。苏晴解开绳索坠入江面，在入水前最后一秒扯掉人皮面具——赫然是应该躺在停尸间的苏倩！她手腕上的住院手环显示："患者苏晴，双胞胎输血综合征，1998年12月24日出生。"

我扶住解剖台才没摔倒。当年救护车上那个婴儿的襁褓里，确实塞着双胞胎的诊断书。所以死去的可能不是...

"当年死的根本不是婴儿！"顾慎行调出尸检报告，"苏婉偷换尸体，真正死亡的是她患绝症的丈夫。而本该被处理的死胎..."他看向周岚，"被她调包成活着的双胞胎。"

窗外警笛大作。陈海冲进来举起搜查令："在周医生公寓发现二十年前的青霉素药瓶，还有..."他顿了顿，"许明城签售会用的钢笔，上面检出苏倩的DNA。"

周岚突然笑了。这个总是冷若冰霜的女人第一次露出梨涡，和直播里苏倩的冷笑一模一样。她摘下眼镜擦拭："还记得咖啡馆约会时，你问过我为什么总戴手套吗？"

我看着她慢慢褪去乳胶手套，右手虎口处赫然是编号478的烫痕。当她从解剖刀匣底层抽出张照片时，我终于明白这些年她眼中那团火从何而来——照片上是少年时期的我和478号，我们共同握着一支钢笔在病历本上练习签名。

"火灾那晚，你偷走了他的人生。"周岚的解剖刀抵住我咽喉，"现在该把名字还给我弟弟了。"

警报器突然喷出浓烟。混乱中有人往我手里塞了样东西，触感冰凉——是苏婉护士的胸牌，背面用血写着"江畔仓库见"。我趁乱冲出警局时，看到顾慎行站在监控盲区，正把玩着那个生锈的铃铛。

仓库铁门在身后重重关闭时，我闻到了熟悉的头孢药味。月光从气窗漏进来，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剪报——所有关于我的报道都被替换成478号的名字。阴影里走出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，他的虎口在月光下光滑如新。

"等你很久了。"男人转身时，我看到了自己的脸。

终局之蝶

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月光，像把银色的手术刀剖开黑暗。我看着十步之外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，他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腕光滑平整——那里本该有七岁被锅炉烫伤的疤痕。

"很惊讶吗？"男人用我的声音说话，指尖掠过墙上的剪报，"这二十年我每天看你的访谈，学你签名的弧度，甚至..."他忽然扯开衬衫，锁骨下方赫然有道新鲜伤口，"今早刚去掉478的编号。"

我摸向自己锁骨，那里埋着道陈年烫伤。1998年平安夜，478号把我推出火场时，燃烧的房梁正砸在他身上。原来当年我们互换的不止是名字，还有血肉。

"苏晴还活着。"我把苏婉的胸牌攥出裂痕，"你故意让警方以为坠江的是苏倩，其实..."

"其实坠江的是偷来的全息投影。"男人笑着按下遥控器，仓库墙面突然变成落地窗。江对岸的巨幕广告正在播放我的新书预告，画面突然扭曲成苏晴的脸："谢谢哥哥送我的整容基金。"

我浑身发冷。三个月前有笔五十万款项打入慈善账户，资助对象是"烧伤患者心理重建"，签字栏里是我模仿周岚字迹的签名。

"这笔钱现在躺在苏晴的海外账户。"男人打开手机银行界面，"而转账IP定位在你常去的咖啡馆。"他歪头的样子和周岚神似，"记得那天你中途去了趟洗手间？"

记忆闪回三个月前的午后。周岚说要去补妆，把手机留在桌上。当时屏幕还亮着银行APP界面，我以为是慈善机构的感谢信。

"你们从那时就开始布局。"我看向他手里的钢笔，正是签售会失踪的那支，"苏倩耳后的针孔不是注射痕迹，是采血用的——你们需要我的DNA伪造证据。"

男人鼓起掌来，掌声在空旷的仓库引发回音："可惜明白得太晚了。"他掀开墙角帆布，露出成排的《完美谋杀》，每本书扉页都夹着带血的纱布，"这些是用你刮胡刀上的血渍染的。"

我突然想起上周浴室莫名失踪的剃须刀片。当时周岚说可能是保洁阿姨收拾走了，她说话时正在给我系领带，手指擦过后颈的力道和478号当年帮我拍雪时一模一样。

仓库铁门突然被撞开。顾慎行走进来时扯掉了领带，他后颈的477编号在月光下泛着青光："游戏该结束了。"他突然举枪对准男人，"或者该叫你真正的478号？"

男人却大笑起来。他撕开西装内衬，露出绑满全身的炸药："当年火灾里，我们三个幸存者都该死。"他看向我，"479号顶替我成了许明城，477号你成了正义的警察，而我..."他按下倒计时器，"要纠正这个错误。"

我扑过去时闻到刺鼻的苦杏仁味。478号太阳穴青筋暴起，这是长期服用头孢类药物的后遗症——和当年苏婉丈夫死前症状相同。

"药是你换的！"我死死按住他颤抖的手，"二十年前医院那瓶过期青霉素..."

"是周岚换的。"顾慎行突然调转枪口对准我，"她母亲苏婉当年想用医疗事故骗保，却被你们这两个小崽子撞破。"

倒计时器的红光映在所有人脸上。478号突然抽搐着大笑："亲爱的哥哥们，还记得火灾前夜我们在档案室发现了什么吗？"

记忆如刀刺入脑海。1998年平安夜，我们在档案室找到领养通知书——有对作家夫妇要收养"许明城"。当时478号摸着烫金印章说："如果我们互换身份..."

爆炸声打断回忆。气窗玻璃轰然炸裂，周岚握着射钉枪冲进来，她白大褂上沾着警局解剖室的血迹："游戏还没到终章呢。"

我突然看清她左手虎口的烫伤——和478号锁骨下的伤疤组成完整编号。原来当年火灾里，是她把我们从档案室拖出来的。

"都别动！"陈海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。仓库瞬间被探照灯照得雪亮，狙击红点在我们四人身上游移。但陈海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僵住："技术科复原了孤儿院监控，火灾是人为纵火。"

478号突然瘫坐在地。顾慎行握枪的手第一次发抖，我看见他警徽背面嵌着张老照片——三个男孩在孤儿院操场比着V字手势，中间那个戴着周岚的金丝眼镜。

"当年是苏婉放的火。"陈海举起证据袋，里面是烧变形的汽油桶，"她想销毁私自买卖婴儿的证据，却意外烧死了自己女儿。"

周岚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。她扯开衣领，锁骨下方烫着"苏岚"的疤痕："我本该是苏晴！"射钉枪对准陈海，"那个贱人把我卖给孤儿院顶替死婴，给她亲生女儿腾出富裕家庭的收养名额！"

月光偏移的瞬间，478号突然撞向顾慎行。枪响的同时，我扑倒周岚。子弹擦过她的金丝眼镜，在墙面留下冒烟的弹孔——正穿透"许明城新书发布会"的海报。

混乱中478号扯掉我衬衫纽扣，露出胸前的烫伤："现在我们是同一个人了。"他狂笑着按下引爆键，却发现炸药早已被调包成荧光棒。

顾慎行突然摘掉假发，露出被火烧毁的头皮："游戏结束。"他掀开地砖，下面埋着二十年前的领养文件——收养人那栏写着他父母的名字，被收养人却是周岚。

警笛声包围仓库时，我终于拼齐所有碎片。二十年前那场火灾，周岚为救我们错过被收养机会；顾慎行顶替她成了"好警察"，而她始终活在地狱里。至于我和478号，不过是这场复仇剧里可悲的提线木偶。

三个月后的签售会上，我签完最后一本书抬头，看见穿病号服的苏晴在对面咖啡馆微笑。她举起咖啡杯，杯底印着血色的蝴蝶——和停尸间里周岚的尸检报告上的水印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