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包裹

我拧紧油门冲进雨幕时,后视镜里最后瞥见妻子在店门口招手。她穿着那件碎花围裙,头发用铅笔随意挽着,像往常每个清晨那样喊:"雨衣!"可我已经拐过街角,雨水像玻璃珠子砸在头盔上噼啪作响。

手机在裤兜里震动,是站长打来的第八个电话。我腾出右手摸出手机,刚接通就听见炸雷般的吼声:"老周你他妈疯了吧?台风橙色预警还接单?"

"最后一单。"我抹了把顺着下巴往下淌的雨水,"东郊枫林苑9号,客户加价五百。"电动车在积水的柏油路上漂移,轮胎碾过碎枝败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站长又骂了句脏话,说那栋别墅空置三年了,让我别犯浑。

后座包裹用黑色塑料袋裹了三层,摸起来有书本大小却异常沉重。暴雨把天地搅成灰蒙蒙的混沌,拐进枫林路时,车轮突然碾到什么软物。我猛捏刹车,电动车歪斜着撞上梧桐树。膝盖擦过树干火辣辣地疼,可更让我冒冷汗的是车轮下的东西——半截被雨水泡胀的死猫,眼珠像剥了皮的葡萄挂在眼眶外。

手机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百米。我拖着瘸腿推车前行,雨衣兜帽被风掀开,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衣领。转过弯道时,一栋西班牙式别墅突兀地刺破雨幕,铁艺大门上爬满枯萎的爬山虎,像无数干枯的手掌。

"有人吗?"我按响门铃,电子屏滋啦闪烁两下亮起。画面里穿真丝睡袍的女人正在涂口红,鲜红的唇膏在镜头里晕染成血色。"放门口吧。"她声音带着奇怪的沙哑,像砂纸摩擦玻璃。

"需要签收。"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。女人突然贴近镜头,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过,嘴角却诡异地扬起:"那就麻烦您送进来。"大门应声而开时,我闻到若有若无的腐臭味,像盛夏时菜市场角落烂掉的鱼头。

庭院里铺着鹅卵石小径,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。二楼飘窗忽然闪过人影,可等我抬头时只剩晃动的白纱帘。门廊下的感应灯接触不良地闪烁,我在台阶上跺脚甩掉泥水,刚要抬手敲门,木门吱呀着裂开条缝。

"周师傅?"女人裹着羊绒披肩出现,小腹隆起明显。她左手无名指戴着鸽子蛋钻戒,右手却缠着绷带。我递出包裹时注意到她指甲缝里的暗红色污渍,像干涸的血痂。

黑色塑料袋被层层剥开,露出个雕花檀木盒。女人用绷带缠着的手指撬开铜扣,盒盖弹起的瞬间,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我脚边。感应灯恰在此时熄灭,黑暗中我摸到半截冰凉黏腻的物体,指腹触到坚硬的骨节。

闪电劈开天际的刹那,我看清掌心里躺着半截腐烂的断指。指甲涂着酒红色甲油,指根戴着枚素圈婚戒——和我去年结婚时送给妻子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
"哎呀,怎么掉出来了。"女人弯腰捡起断指,绷带散开露出溃烂的伤口。她歪头冲我笑时,二楼突然传来婴儿啼哭,可那声音尖利得不似人声。我后退撞到玄关柜,相框哗啦啦摔碎在地——全家福照片里,穿学士服的女孩搂着对中年夫妇,而那个女孩分明长着和眼前女人一模一样的脸。

"这是我妹妹。"女人赤脚踩过玻璃碎片,血珠在瓷砖上绽开梅花,"她说要给我送份大礼,没想到是这种恶作剧。"她突然抓住我手腕,冰凉的断指抵住我掌心:"您说,活人要是少了这个......"

惊雷在头顶炸响,整栋别墅瞬间陷入黑暗。狂风撞开窗户,雨帘里传来铁门闭合的巨响。女人急促的喘息近在咫尺,我摸到裤袋里的手机,屏幕光照亮她狰狞的笑脸——原本隆起的小腹竟平坦如常。

"周师傅,"她染着鲜红甲油的手指划过我喉结,"您听说过孕妇需要补阳气吗?"婴儿啼哭突然在身后炸响,我转身看见管家举着烛台站在旋转楼梯口,烛光映出他白大褂上的污渍,那形状像极了我在庭院鹅卵石上看到的暗红斑痕。

错位拼图

手机屏幕光扫过管家苍白的脸,他胸前工牌在烛火中一闪——市妇幼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,林振华。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,三天前妻子说要去妇幼医院做体检,回来时脖颈多了道红痕。

"您脸色不太好呢。"女人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突然插进我指缝,断指在交握的手掌间硌得生疼。她身上飘来若有若无的腥甜味,像是打翻的糖浆混着铁锈味。

管家手里的烛台突然倾斜,蜡油滴在我手背烫起水泡。这疼痛让我猛然清醒,甩开女人转身冲向玄关。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,女人尖利的笑声刺破雨幕:"周师傅跑什么呀?您妻子还在等您回家做饭呢!"

暴雨浇在脸上像无数钢针,我扑到铁门时发现电子锁闪着红光。庭院鹅卵石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,顺着雨水蜿蜒成蛛网。二楼飘窗的白纱帘再次掀动,这次看清是个襁褓形状的阴影在来回摇晃。

翻墙时裤腿被铁艺尖刺划破,落地瞬间听见墙内传来犬吠。可三年前灭门案报道里明明说过,这户人家养的贵宾犬和主人一起遇害了。我瘸着腿往公路狂奔,身后两道车灯刺破雨帘,黑色奔驰擦着我衣角掠过,车牌被污泥糊得看不清。

便利店卷帘门紧闭,我拍门的手僵在半空——玻璃橱窗里,本该放着妻子最爱的向日葵花瓶的位置,此刻摆着个青花瓷罐。雨水顺着下巴滴在手机屏上,通话记录显示昨晚十一点四十二分有通拨往枫林苑的已接来电。

"老周?"隔壁五金店王婶撑着伞凑过来,"你媳妇中午就关店了,说是娘家表姐生孩子......"她突然噤声,眼神飘向我身后。转身看见妻子撑着红伞站在巷口,伞沿压得很低,露出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。

"怎么淋成这样?"妻子递来毛巾时,我抓住她手腕。本该戴着婚戒的无名指空空如也,指甲却是素净的淡粉色。她吃痛地抽气,袖口上翻露出小臂内侧的淤青,形状像极了婴儿手掌。

我摸向裤袋里的断指想质问,却摸了个空。湿透的裤袋内衬不知何时被划开道口子,只剩几缕腐肉黏在布料上。妻子突然贴近我耳边轻笑:"你身上有股死人味儿。"她呼出的气息是凉的,带着枫林苑别墅里同样的腥甜。

浴室响起水声时,我翻出床头柜里的结婚证。照片上妻子笑出可爱的虎牙,可此刻盯着证件照,那笑容弧度僵硬得像用尺子量过。衣柜底层铁盒里本该放着我们恋爱时的电影票根,现在变成沓泛黄的病历——2019年3月12日,市妇幼医院堕胎手术同意书,家属签字栏写着林振华。

手机突然震动,陌生号码发来彩信。照片里是便利店后巷的监控画面,昨夜十一点五十七分,穿碎花围裙的女人正把青花瓷罐摆上货架。她转身时露出侧脸,路灯照亮她右手无名指的素圈婚戒。

水声停了,我迅速把病历塞回原处。妻子擦着头发哼歌进来,哼的是三年前爆火又突然下架的儿歌《小木偶》。当她弯腰取吹风机时,睡袍后领滑落,后颈赫然印着暗紫色指痕——法医朋友说过,这种痕迹通常出现在窒息死亡的尸体上。

"今天有个怪人来找你。"妻子对着镜子梳头,"说是你工地上的老熟人。"梳齿刮过头皮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,她忽然转头嫣然一笑:"他说十年前那场事故......"

窗外炸响的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。我攥紧拳头感受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,十年前工地脚手架倒塌时,我确实听见钢筋贯穿人体的噗嗤声。但第二天新闻却说只有两人轻伤,工头还给了我五万封口费。

"他说你该回去看看。"妻子把吹风机插头按进插座,溅起的火花照亮她陡然阴沉的脸,"毕竟当时埋下去的搅拌机里,说不定还卡着谁的骨头呢。"

突然跳闸让房间陷入黑暗,妻子冰凉的手贴上我的后背。她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,轻轻划过脊椎时带起战栗:"老公,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?你在车祸现场给我包扎伤口,说我锁骨上的胎记像蝴蝶。"

可我记得清清楚楚,当初吸引我的是她耳后月牙形伤疤。而现在她撩起头发,耳后皮肤光洁如玉。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亮起,锁屏弹出新消息:市妇幼医院提醒您,预约的孕12周产检时间为明日9点。

浑身血液瞬间凝固,我们结婚时就说好做丁克家族。妻子从身后环住我,小腹紧贴我的后背——那里有微微隆起的弧度。

"惊喜吗?"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膜,"林主任说宝宝很健康呢。"手机在这时再度亮起,十分钟前快递站发来待取件通知,寄件人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,而寄出时间是今天上午十点——那正是我在枫林苑别墅里摸到断指的时刻。

妻子掀起睡衣下摆,本该是妊娠纹的位置布满蜈蚣状缝合线。她抓着我颤抖的手按向腹部,皮肤下有什么东西突然蠕动起来......

倒影杀机

手指陷入的皮肤突然鼓起拳头大的包块,像有只老鼠在皮下乱窜。妻子咯咯笑着往后仰倒,腹部裂开三厘米长的缝隙,暗黄色脂肪层里露出半截金属环。我触电般缩回手,床头电子钟显示23:17,秒数在疯狂跳动。

"开个玩笑啦。"妻子翻身压住我,睡衣下摆垂落盖住腹部,"这是最新的胎动体验仪,林主任推荐的。"她指尖绕着我的衬衫纽扣,说市妇幼医院有项秘密福利,可以帮我们这样的高龄夫妇实现愿望。

手机在枕头下震动,是法医陈禹发来的加密邮件。我借口买烟冲出家门,便利店招牌在雨夜里泛着血红的霓虹光。后巷垃圾桶旁蜷缩着只黑猫,它抬头时我浑身发冷——右眼是浑浊的灰白色,和枫林苑别墅前压死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
"这猫跟了我三天。"陈禹从阴影里闪出来,防护服上沾着泥点,"你送来的腐肉检测结果出来了,死亡时间在24-36小时之间。"他递来的报告单在路灯下泛着青白,指纹比对结果那栏写着:与2013年失踪人员张海生匹配度99.7%。

我摸烟的手僵住了。张海生是十年前工地事故的搅拌机操作员,那天本该轮到他休息。"更邪门的是这个。"陈禹点开手机视频,便利店后门监控显示凌晨两点,我妻子正抱着青花瓷罐往冷柜里塞东西。当她转身时,监控拍到罐口滑落的半截手指。

"今早我借口买冰棍进去看了。"陈禹吐出烟圈,"冷柜底层有个上锁的医药箱,喷码显示属于市妇幼医院。"他忽然压低声音:"你记不记得,三年前枫林苑灭门案的五岁男孩,尸体一直没找到?"

雨点砸在生锈的消防梯上当当作响,我盯着便利店橱窗里的青花瓷罐。妻子突然出现在玻璃内侧,整张脸贴在橱窗上挤压变形,酒红色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声响。陈禹猛拽我后退,一辆泥浆斑驳的搅拌车擦着脚尖碾过,车牌尾号74S1——和十年前工地那辆一模一样。

回到家时妻子正在厨房熬汤,枸杞红枣的甜腻里混着药味。她舀起一勺吹了吹:"林主任开的安胎方子。"汤勺磕到碗沿的脆响让我头皮发麻,那个青花瓷罐此刻就摆在灶台旁,罐口残留着疑似油渍的反光。

趁她洗澡时,我用铁丝撬开医药箱。整排肾上腺素注射液下面压着手术同意书,患者签名处是张海生歪扭的字迹。日期显示是上周三,手术项目栏被血迹污染,只能辨认出"卵巢""移植"几个词。

手机突然响起林主任的专属铃声,接通后却是电子合成的童声在唱《小木偶》。衣柜门吱呀裂开条缝,妻子那件碎花围裙兜里掉出张快递单——寄件地址是枫林苑9号,收件人写着我的名字,而包裹内容栏标注着"生物样本"。

后颈突然袭来凉意,妻子湿漉漉的头发垂在我肩上:"老公不是最讨厌枸杞吗?"她指尖捻着颗暗红的枸杞,在台灯下照出内部蜷缩的白色蛆虫。汤碗不知何时摆在我面前,浑浊的汤水里浮沉着半片指甲盖。

"喝完才有力气找人呀。"她哼着跑调的儿歌,指甲在桌面敲出摩斯密码的节奏。我猛然想起陈禹说过,三年前灭门案凶手在现场用血画满诡异符号,后来证实是某种失传的矿井通讯密码。

突然响起的砸门声救了命。门外站着眼缠绷带的快递员,手里包裹渗出暗红液体。"周哥的代收件。"他递来的签收单上沾着泥渍,寄件人签名像条扭曲的蜈蚣。撕开包装那刻,整栋楼突然断电,应急通道绿光里,躺在泡沫箱里的赫然是便利店丢失的青花瓷罐。

罐口封泥印着市妇幼医院的公章,撬开时酸腐味呛得人流泪。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,是个蜷缩成团的胎儿标本。它右手紧紧攥着枚工牌,放大镜照出模糊的字迹:市妇幼医院后勤部 张海生。

妻子突然在身后轻笑:"这孩子等了你十年呢。"她撩起衣摆露出缝合线,腹部皮肤上浮现出暗青色尸斑。我踉跄着撞翻茶几,结婚照玻璃碎裂时,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B超单——2013年4月17日,市妇幼医院,患者姓名张海生。

胎儿标本突然睁开双眼,琥珀色瞳孔里映出我背后的景象——妻子正举着搅拌机刀片贴近我后颈,而窗外蹲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,他的右手无名指戴着素圈婚戒,脸上挂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。

替身骨相

搅拌机刀片的寒气已经刺破后颈皮肤,胎儿标本突然发出尖啸。那声音像用指甲刮黑板,震得吊灯碎片簌簌掉落。妻子动作停滞的瞬间,我抄起茶几下的灭火器向后抡去。

重击声伴着骨骼碎裂的脆响,灭火器喷出的白雾里,妻子以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地毯上。她的脊椎呈现不可能的弯折角度,却仍咯咯笑着用指甲抓挠地板:"老公你看,我们的孩子在动呢。"

青花瓷罐里的福尔马林液正在沸腾,胎儿标本膨胀成三岁孩童大小。它爬出容器时带起粘稠的液滴,右手仍攥着张海生的工牌。窗外闪过照相机的白光,那个戴婚戒的男人正用长焦镜头对准屋内。

我撞开消防通道铁门时,整栋楼的声控灯同时爆裂。黑暗中传来金属拖拽声,混着妻子哼唱的《小木偶》。地下车库的应急灯把影子拉成细长的鬼手,我的电动车还停在原位,可后座绑着个鼓鼓的快递袋。

刀片划开胶带的瞬间,腐臭味熏得人作呕。帆布袋里塞满沾血的女士内衣,最底下压着本撕碎的相册——我和妻子在游乐园的合影被替换成陌生男女,那女人耳后有月牙形伤疤,而男人右脸带着火焰状胎记。

轮胎碾过减速带时,后视镜突然映出张溃烂的脸。快递员老吴的右眼窝里蠕动着蛆虫,他生前常抱怨要供儿子读医学院。此刻他的尸骸正趴在后备箱上,白骨手指敲击着车窗:"周哥......你的快递......还没签收......"

手机导航自动切换到市妇幼医院路线,轮胎在十字路口突然抱死。急诊楼的红十字灯牌下,林主任白大褂上沾着新鲜血渍。他推着空婴儿车走向停车场,车里铺着的毯子绣着枫林苑灭门案报道截图。

解剖室冷气开得很足,陈禹正在拼合三具尸骸。"灭门案夫妻的骨骼对不上。"他举起半截股骨,"根据骨龄测算,女主人死时应该已经五十六岁,但户籍资料显示她才四十二。"

冰柜突然发出撞击声,陈禹掀开盖布时我们同时倒退两步。冷柜里堆满子宫标本,每个标签都标注着"卵巢移植项目"。最底层的玻璃罐里泡着个男童头颅,后脑勺有块枫叶状胎记——和三年前失踪的男孩特征吻合。

"上周殡仪馆丢了三具女尸。"陈禹调出监控录像,黑衣人搬运尸体的姿势很怪异,像在摆弄提线木偶。暂停画面放大后,领头人虎口处的火焰胎记清晰可见——和相册里陌生男人的胎记一模一样。

警报器骤然炸响,走廊传来婴儿车轱辘声。我们冲出去时,看见林主任推着婴儿车狂奔,车斗里青花瓷罐正在渗血。追到产科手术室门口,电子屏显示正在进行"子宫移植术",患者姓名竟是我妻子。

手术床上的女人戴着呼吸面罩,麻醉监护仪显示心跳为零。掀开无菌布那刻,我差点打翻手术器械——女人腹部竖着蜈蚣状缝合线,耳后月牙疤被拙劣地纹成蝴蝶形状。这不是我妻子,是相册里那个陌生女人!

更惊悚的是无影灯照在她隆起的腹部,皮肤下清晰可见婴儿手掌的凸起。陈禹突然拽着我蹲下,三枚钢钉擦着头顶钉入墙内。林主任站在二楼栏杆处,手里握着的正是工地常用的射钉枪。

"该物归原主了。"他扔下个沾满水泥的工帽,内侧用血写着张海生的名字。我摸到后脑勺的旧伤疤,十年前被钢筋划开的皮肉突然灼痛起来。记忆闪回中,搅拌机轰隆作响,张海生被铁铲敲击后脑时喷出的血雾,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彩虹。

手术床突然剧烈震颤,女人的腹部裂开血口。爬出来的不是婴儿,而是只戴着素圈婚戒的断手。它精准地卡住我的咽喉,掌心黏着张字条:下一个轮到你了。

断手指缝间夹着张泛黄照片,十年前的工友合影中,我右脸的火焰胎记清晰可见。而镜中倒影显示,此刻我脸上干干净净,角落里林主任正撕下仿真人皮面具——面具下的脸,赫然是照片里本该死去的张海生。

水泥封魂

张海生撕下的人皮面具飘落在血泊里,露出那张被搅拌机绞碎又缝合的脸。右颧骨镶着生锈的钢钉,眼睑用钓鱼线粗糙地缝着,这分明是殡仪馆丢失的那具遗体。他举起射钉枪对准我太阳穴时,手术室忽然响起婴儿啼哭。

"你才是冒牌货。"张海生踢来面破裂的镜子,我惊恐地发现镜中人右脸光洁如新。记忆如开闸洪水般涌来——十年前我才是搅拌机操作员,那个暴雨夜偷换排班表的其实是张海生。

无影灯突然频闪,镜面浮现出重影。真正的记忆里,是我收了工头黑钱,把醉酒的张海生活生生推进搅拌机。血水泥浆喷溅在安全帽上的瞬间,我右脸被飞溅的骨片划出火焰状伤口。

"这胎记我纹了十年。"张海生扯开衣领,锁骨下方纹着条形码,"从殡仪馆爬出来那天,我就发誓要让你尝尝被活埋的滋味。"他按下遥控器,墙面翻转露出整排监控屏,便利店冷柜底层正在渗出猩红液体。

陈禹突然从通风管扑下来,手术刀扎进张海生肩膀。两人扭打时撞翻福尔马林容器,浸泡的子宫标本滚落一地。我冲向监控屏,放大画面看清冷柜里冻着的——是二十七个被水泥封在塑料桶里的婴尸,桶身都贴着市妇幼医院标签。

"她们都是卵巢移植项目的母体。"陈禹满嘴是血地嘶吼,"这疯子把活人子宫缝进死者身体......"话音未落,张海生抄起骨锯劈开他颅骨,脑浆溅在"子宫移植术"的指示牌上。

警笛声由远及近,张海生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。他扯开白大褂,腰间绑满炸药:"当年那车混凝土料,现在该浇筑完成了。"倒计时器亮起的瞬间,我扑向手术床下的暗道,身后爆炸气浪掀飞整面墙体。

下水道弥漫着血腥味,手电筒光束里漂浮着带胎记的头皮碎块。当我爬出窖井盖时,正落在自家便利店后院。冷柜正在发出规律的撞击声,撬开瞬间涌出的寒气里,二十七个水泥桶整整齐齐码放着。

最前排的桶盖突然崩开,冻成青紫色的断指搭上我手腕。这些尸体右手无名指都戴着素圈婚戒,戒圈内侧刻着同一日期——2013年4月17日,正是张海生"死亡"的日子。

后巷传来铁锨铲土声,我握紧消防斧摸过去。妻子正把最后袋水泥倒进土坑,坑里露出半张与我完全相同的脸。月光照亮她撩起的衣袖,小臂内侧的条形码在渗血:"别急,马上就送你去见哥哥们。"

"你也是子宫容器?"我举起斧头的手在颤抖。她突然撕开腹部缝合线,拽出团缠绕胎发的脐带:"我是第七个成功品,只有我能孕育出最像他的孩子。"说着突然呕吐出大滩水泥浆,浆水里泡着枚带监控芯片的工牌。

警车将便利店团团围住时,我正用钢筋撬开所有水泥桶。法医从第七个桶里挖出张海生的骸骨,颅骨检测显示他真正的死亡时间是三个月前。而法医室最新报告证实,我后脑的旧伤存在钛合金缝合钉——这种医疗技术三年前才问世。

结案新闻播出那晚,我坐在重新开张的便利店里擦柜台。玻璃门叮咚作响,穿碎花围裙的女人哼着歌进来补货。当她踮脚整理货架时,后颈的月牙形伤疤在灯光下一闪而过,收银机打印出的流水单上,今日售出的二十七瓶矿泉水,瓶盖内侧都印着血色枫叶。
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