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锁危楼

林小满把电动车支在纺织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时,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。深秋的雾霾混着工业废气,把月光滤成浑浊的蛋黄。他对着订单地址反复确认了三遍——永红路177号,纺织厂3号仓库。

"这他妈是给人送外卖的地方?"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,哈出的白气在口罩里凝成水珠。订单备注栏里用加粗红字写着:【放在仓库东南角配电箱,拍照上传后立即离开,打赏500元】

配电箱的锈门吱呀作响,林小满刚举起手机,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钢架震颤的嗡鸣。他下意识抬头,手电筒光束扫过横梁的瞬间,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般瘫坐在地。

横梁上垂着半截小腿,黑色西裤下露出深紫色尸斑。更诡异的是尸体胸口插着的木牌,歪歪扭扭刻着个类似甲骨文的符号,血迹在木纹里洇成暗红色的树状纹路。

林小满连滚带爬往外冲时,余光瞥见配电箱后闪过一抹猩红。那是个穿酒红色羊绒大衣的女人,苍白的脸在雾中忽隐忽现。等他再定睛去看,只有墙根处几枚高跟鞋印在积灰中清晰可见。

"死人!纺织厂死人了!"他哆嗦着按下110,听筒里却传来刺耳的电流声。订单页面突然开始闪烁,原本显示23:30送达的订单,此刻时间戳竟变成了1998年11月23日。

老陈头蹲在保安亭里烤火,透过结霜的玻璃看见林小满跌跌撞撞跑来。他慢悠悠抿了口二锅头:"又见着鬼了?上个月有个愣头青也说在厂房看见吊死鬼,结果——"

"这次是真的!"林小满夺过他的老年机,110刚接通就断了信号。监控屏幕上雪花纷飞,隐约可见某个画面里有团模糊的红影正穿过走廊。

"见鬼了..."老陈头突然盯着他的工牌,"小林啊,你老家是不是临江县?"没等回答,老头突然抄起橡胶棍冲进浓雾,"快走!那东西跟出来了!"

林小满回头时,雾中传来高跟鞋叩击水泥地的脆响。红衣女人的轮廓在十米外渐渐清晰,她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把裁布用的弧形剪刀,刃口还粘着暗红色絮状物。

他发疯似的拧动电动车油门,后视镜里红衣女人始终保持着十米距离。直到冲上主干道,后座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——不知何时被人别了块染血的碎布,上面绣着半个褪色的厂徽。

第二天清晨,林小满被拍门声惊醒。两个便衣警察举着证件,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法医。"林先生,昨晚你在纺织厂3号仓库看见的尸体..."领头的女警顿了顿,"能详细描述下那个符号吗?"

林小满用颤抖的手在便签纸上画出记忆中的图案。女警脸色骤变,对同事使了个眼色:"和二十年前连环失踪案现场留下的记号一模一样。"

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,当他打开外卖软件想调取订单记录时,平台显示昨夜他根本没有接过纺织厂的订单。而老陈头在电话里哑着嗓子说:"厂区监控从昨晚十点就开始故障,你说的配电箱...二十年前就被拆除了。"

林小满冲回出租屋翻出那块碎布,发现血迹下藏着用红线绣的工号:0977。当他查询这个号码时,城中村网吧的电脑突然蓝屏,身后传来清洁工拖地的水声。浑浊的污水漫过脚边,倒影里赫然映出红衣女人站在他背后的身影。

他猛地转身,保洁大妈正疑惑地看着他:"小伙子,这排机位我二十分钟前刚擦过啊。"林小满低头,看见自己运动鞋边缘沾着几片暗红色的碎布屑,和厂房积灰里的一模一样。

傍晚去站点还电动车时,站长盯着他欲言又止:"今早警察来调取GPS记录,你车上的定位器..."他压低声音,"显示你昨晚根本就没去过纺织厂。"

林小满站在巷口抽烟,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布料摩擦声。抬头看见晾衣绳上挂着的红围巾在暮色中飘荡,形状酷似昨夜横梁上悬挂的尸身。当他摸出打火机时,围巾突然无风自动,缠住了他的手腕。

浓雾再度漫起时,他看见马路对面站着穿酒红色大衣的女人。这次她终于转过身来——那张脸竟与今早出现的女警有七分相似。

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,陌生号码发来彩信:一张配电箱的近距离照片,木牌上的符号正在渗血。第二张是俯拍视角,横梁上悬挂的已不是西装男尸,而是二十年前失踪女工的蓝布工装,领口别着的正是0977号工牌。

鬼工记

林小满攥着手机倒退两步,后腰撞在网吧转椅上发出刺耳声响。红衣女人隔着马路抬起手,腕间银镯在雾中泛着冷光。他分明看见对方用食指在脖颈处缓缓划了道弧线,正是裁布剪刀的刃口形状。

手机再次震动,第三条彩信是张泛黄的老照片。七个穿蓝色工装的女工在纺织厂门前合影,第二排左数第三个姑娘的胸牌被血迹糊住,但隐约能辨认出0977的编号。照片背面用红墨水写着:她们都变成了布。

"小伙子,你的可乐。"网管敲了敲桌面。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手抖得握不住鼠标,冰镇饮料罐外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桌沿往下淌,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
他逃出网吧时,城中村早点摊飘来油条香气。卖煎饼的刘婶冲他招手:"小林啊,今早警察来打听你..."话没说完,她突然盯着林小满身后脸色骤变,煎饼铲当啷掉在铁板上。

林小满转身的瞬间,只看见街角飘过一抹酒红色衣角。他追过去时,在潮湿的墙根发现半枚高跟鞋印,旁边散落着几缕暗红色纤维——和昨夜厂房里的一模一样。

派出所询问室里,日光灯管嗡嗡作响。女警顾宁把现场照片推到他面前:"今早环卫工在纺织厂后巷发现男性尸体,死亡时间正是你报警的时段。"她指尖点着尸体胸口,"这个符号,你确定见过?"

照片里的木牌符号比昨夜多出一道斜杠,像是被利刃追加的笔画。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,抓起笔在桌上画出三个相似符号:"昨晚是这个,今早收到的彩信里变成这样,现在又多了这道..."

顾宁的瞳孔猛地收缩。她从档案袋抽出一张泛黄的现场勘查图,二十年前失踪女工更衣室的墙上,赫然画着林小满刚描绘的第三个符号。

"这是当年凶手留给警方的挑衅记号。"顾宁的指甲几乎掐进塑料文件夹,"七起失踪案,每个现场都会多画一笔,第七个符号完成那天..."她突然止住话头,转头看向单向玻璃。

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,老陈头裹着寒气冲进来,手里攥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。"顾警官!我在厂区锅炉房找到的!"他抖出件蓝布工装,0977号工牌别在左胸,衣领处沾着团黑褐色污渍。

林小满突然捂住嘴干呕——工装后背密密麻麻缝着人脸,用的全是不同颜色的布料。最中间那张脸的五官分布,竟与他有着诡异的相似度。

"这是‘鬼工记’。"老陈头的声音发颤,"当年女工们说,要是把仇人的脸缝在工装上,半夜去锅炉房烧了,那人就会..."他话没说完,走廊突然响起刺耳的消防警报。

顾宁冲出去时,林小满瞥见她后颈有道月牙形疤痕。这个发现让他浑身发冷——昨夜红衣女人抬手比划剪刀时,他分明看见她颈间也有同样的疤痕。

混乱中,老陈头突然往他兜里塞了张字条。等消防演习结束,林小满躲在厕所展开字条,上面用烟头烫出两行小字:【别信顾宁 她姐是第七个】

城中村出租屋里,林小满对着电脑屏幕浑身发冷。他在临江县政府官网搜到二十年前的新闻报道,1998年纺织厂连环失踪案第七名遇害者叫顾安,是厂办会计。配图虽然模糊,但能看出和顾宁有八分相似。

鼠标滚轮继续下滑,网页突然卡住。刷新后跳出一条加密帖子的缓存页面:《纺织厂女工口述实录:我们轮流在更衣室值班,直到看见那件会走路的工装》。发帖人ID是"裁云刀",最后登录时间显示2003年4月5日。

帖子提到每逢大雾夜,3号仓库的旧纺织机就会自动运转。有女工曾在午夜看见蓝色工装顺着传送带移动,袖管里却没有人手。最诡异的回帖来自用户"0977":【不是七个人,是八个。那天我躲在更衣室衣柜,看见顾会计跟着那件工装走了】

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想起早上的询问室里,顾宁听到"第七个"时反常的停顿。如果顾安是第七个,那第八个失踪者是谁?论坛页面突然跳出404错误,充电中的手机自动播放起一段杂音,仔细听竟是缝纫机踩踏的节奏。

第二天送餐时,他特意绕到纺织厂后巷。警戒线还在,但墙上的符号被人涂改成血红色的叉。穿橙色环卫服的大爷正在扫地,扫帚柄敲了敲窨井盖:"小伙子,这个要不要?"他指着垃圾袋里露出的半截木牌。

林小满用外套裹住木牌冲回家,符文的凹槽里嵌着几根长发。当他用镊子夹出头发时,发现根部带着毛囊——这是现代刑侦剧里常说的DNA载体。更惊悚的是木牌背面用指甲刻着:林小满 1998.11.23

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:《DNA比对显示连环杀人案出现新疑点》。他点开链接时奶茶泼在键盘上,报道里说警方在最新死者身上提取到二十年前的生物检材,正重新调查当年卷宗。

林小满翻出身份证,出生日期栏赫然写着1999年1月7日。如果木牌上的日期属实,他母亲怀孕期间曾在案发现场留下生物痕迹。这个联想让他冲进卫生间呕吐,抬头时在镜中发现背后多了道红影。

红衣女人这次直接坐在他床上,酒红色大衣下露出蓝布工装裤。她左手握着裁布剪刀,右手举起个老式胶卷相机:"笑一个。"闪光灯亮起的刹那,林小满闻到浓郁的福尔马林味。

他夺门而出时,隔壁租客正开门取外卖。"刚才有个女警找你。"租客递过便签纸,"说是急事。"便签上压着枚银色纽扣,背面刻着纺织厂徽标,正是碎布上缺失的那半块图案。

顾宁约他在纺织厂食堂见面。当林小满推开咯吱作响的铁门,看见她站在布满蛛网的打饭窗口前,手里举着个铁皮饭盒:"这是我姐的遗物。二十年前她失踪前,饭盒里装着这个。"

掀开的饭盒内衬上,用酱油画着七个符号,最后一个尚未完成。符号旁有行小字:【当第八个符号完成时,我们就能变成真正的布】

"当年专案组认为这是凶手的计数方式。"顾宁的指尖拂过锈迹斑斑的饭盒,"但上周痕检科在符号里提取到纺织颜料成分,这种颜料遇热会显影。"她突然举起打火机燎过内衬,原本的符号下方浮现出半张人脸简笔画。

林小满的血液瞬间凝固——那眉眼轮廓分明是他的脸。

"七个受害者,七个符号,但画像却是同一个人。"顾宁逼近一步,"更奇怪的是,画像用的颜料生产日期是2010年。"她突然扯开衣领,露出月牙形疤痕,"这道疤是我姐失踪那晚,凶手用烧红的剪刀烙的。"

窗外传来布料撕裂声,两人冲到走廊时,只见红衣女人的大衣下摆消失在楼梯拐角。他们追到三楼仓库,看见二十台老式纺织机正在空转,每台机器上都摆着块带符号的木牌。

顾宁突然举枪对准他:"林先生,解释下为什么你的指纹会出现在1998年的案发现场?"她抖开一份鉴定报告,"更巧的是,今早环卫工发现的木牌上,检测到了你的汗液分泌。"

林小满后退时撞翻纺织机,无数蓝色布条从传送带喷涌而出。每块布上都缝着人脸,最后滚出来的那卷布上,赫然呈现着顾宁警官的证件照。

浓雾从破窗涌入,红衣女人的高跟鞋声在四面八方响起。林小满摸到出口时,发现铁门不知被谁用染血的布条缠死了。手机在此刻收到新订单,配送地址是他家的门牌号,备注栏写着:【来取你的裹尸布 打赏1000元】

他疯狂撕扯布条时,听见顾宁在雾中尖叫。某种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过后,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纺织机油污味漫过来。当林小满终于扯开最后一道布条,看见红衣女人正站在月光下,手中的裁布剪刀滴着血,刀尖挑着顾宁的警官证。

女人掀开假发,露出与林小满极为相似的面容。她举起染血的手机,屏幕上是林小满的出生证明——母亲姓名栏赫然写着:顾安。

双生血

林小满攥着出生证明瘫坐在巷口,手机屏幕被雨水淋得模糊。红衣女人临走前塞给他的钥匙串在掌心发烫,其中一枚挂着泛黄的塑料吊牌——临江县妇幼保健院1998年新生儿脚环。

"你妈怀的是双胞胎。"网吧老板叼着烟帮他调监控,"昨晚确实有三个你同时在城中村出现。"屏幕里,穿外卖服的自己分别在面馆吃刀削面、在快递站偷包裹、站在天台边缘徘徊。

林小满凑近屏幕时突然愣住,吃面的"自己"喉结处有颗黑痣。他摸着光滑的脖颈,听见老板嘟囔:"上个月也有人来查监控,说是找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..."

出租屋床板下的缝纫机积满灰,当他掀开盖布时,二十卷蓝色布条像毒蛇般窜出来。最长的布条上缝着两张并列的人脸,左边是他,右边是个眉眼阴郁的青年,两人太阳穴处都用红线绣着0977的编号。

手机突然响起,法医中心的女声冷冰冰的:"林先生,您母亲顾安的遗骸检测有新发现。她遇害时已怀孕三个月,但胚胎DNA与您父亲不匹配。"

暴雨砸在防盗窗上,林小满翻出红衣女人留下的钥匙,发现其中一把刻着"临江殡仪馆寄存处23号"。当他用手机地图搜索时,跳出的街景照片里,二十年前的殡仪馆门前停着辆印有纺织厂徽标的卡车。

后半夜他溜进殡仪馆,寄存柜里只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工装。展开时,内衬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,工装背面用血写着七个名字,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个符号。最后一行是未写完的"顾安—",后面本该画符号的位置,贴着张林小满的初中毕业照。

突然有手电筒光束扫来,他抱着工装滚进停尸柜。隔着柜门缝,看见老陈头正在和殡仪馆管理员交谈:"...当年那对双胞胎,活的这个绝对不能知道真相。"管理员递过个信封:"放心,死胎的骨灰盒早就调包了。"

林小满牙齿咬破了嘴唇。他摸到工装口袋里有盒老式胶卷,趁两人离开后冲进暗房冲洗。显影液里浮现的照片让他心脏停跳——1998年11月23日夜,穿酒红色大衣的顾安正在往配电箱挂木牌,而她隆起的腹部把大衣撑出明显弧度。

第二张照片是产房记录,两个婴儿并排躺着,其中一个脚环被涂改成红色。最后那张照片里,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死胎走进焚烧炉,那孩子后颈有块月牙形胎记。

暴雨中,林小满闯进纺织厂医务室。封存档案里果然有顾安的产检记录,B超单上明确写着"双活胎"。但出生证明副本上却标注"单胎存活",签字医生叫赵振国,正是殡仪馆里那个管理员。

他浑身湿透地撞开老陈头的保安亭,却看见老头跪在地上,面前摆着七个带符号的木牌。橡胶棍沾着新鲜血迹,墙上用口红写着:第八个。

"当年厂里不让未婚先孕..."老陈头咳着血沫,"顾会计被迫送走一个孩子,后来那孩子被..."他突然瞪大眼睛,指着林小满背后。

林小满转身时,脖颈传来刺痛。穿白大褂的赵医生举着针管:"你本不该存在。"针尖推入的瞬间,他瞥见对方白大褂下露出蓝布工装裤脚,裤缝处绣着0977的编号。

醒来时他躺在废弃纺织机的传送带上,双手被染血的布条捆死。赵医生正在调整机器参数:"当年你妈发现我们在用女工试新药,那些姑娘变成会流彩色汗水的活布..."他的手术刀划过林小满的胳膊,渗出的血珠竟然在布料上晕染出花纹。

"你是最成功的作品。"赵医生掀起衣服,腹部有条蜈蚣似的缝合疤,"二十年前从你妈子宫里取出来的实验胚胎,终于长大了。"他举起裁布剪刀时,林小满看见他后颈的月牙形疤痕。

千钧一发之际,红衣女人踹开铁门。她的假发在打斗中脱落,露出与林小满一模一样的脸。赵医生狂笑着按下启动键:"双胞胎实验体都齐了!"

纺织机轰然运转,林小满感觉小腿被钢齿咬住。红衣女人扑过来用剪刀卡住齿轮,鲜血从她指缝喷溅到林小满脸上:"走啊!去锅炉房烧了所有工装!"

他拖着伤腿冲进锅炉房时,身后传来肉体被绞碎的闷响。熊熊火光中,那些缝着人脸的工装发出凄厉的尖叫,每烧一件就浮现出个扭曲的人影。当0977号工装投入火炉时,整面墙浮现出八个符号,最后一个符号正化作血水往下淌。

手机突然响起,外卖平台自动接单。订单地址是临江县妇幼保健院旧址,备注栏写着:【来接你弟弟回家 打赏2000元】。上传的照片里,红衣女人浑身是血地躺在纺织机下,手里紧握着半块染血的脚环。

林小满跌坐在滚烫的灰烬里,发现手臂被赵医生划伤的地方,流出的血在皮肤上形成了第七个符号。当他用染血的手指触碰墙面,第八个符号突然完整显现——那是个DNA双螺旋结构的变体,用二十年前的纺织颜料画成。

窗外警笛大作,他在消防通道里撞见顾宁的同事。"正好要找你。"警察亮出手铐,"殡仪馆监控显示你昨晚盗走证物,现在又涉嫌纵火..."话没说完,他们身后的警车突然爆炸,冲天火光中走出个穿蓝布工装的身影。

那人转身的瞬间,林小满看见自己初中毕业照上的脸。对方举起裁布剪刀割开警服,露出后背——那里用红线绣着完整的八个符号,最后一个符号正在渗血。

染血脐带

林小满蹲在妇幼保健院废弃的挂号窗口下,手机屏幕幽光照亮墙上的产房分布图。B超室旁边的"特殊处置室"被红笔圈出,旁边画着八个符号,最后一个符号的末端指向地下室。

他摸到配电箱时,指尖传来黏腻触感。借着手电光,发现铁皮上凝结着彩色胶状物——和赵医生实验室里看到的致幻染料一模一样。突然有婴儿啼哭从通风管传来,哭声里夹杂着布料摩擦声。

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,霉味混着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。七个玻璃罐在阴影中泛着荧光,每个罐子里漂浮的胚胎都包裹着蓝布,布面用金线绣着符号。第八个空罐子前摆着香炉,贡品是半块发霉的绿豆糕,包装纸上印着临江纺织厂1998年中秋慰问的字样。

手机震动,订单更新为【请将绿豆糕放入罐中】。林小满伸手瞬间,罐子里的胚胎突然睁开眼睛,蓝布工装在水波中舒展成袖管。他踉跄后退时撞翻香炉,骨灰洒在地上显出脚印——四十二码运动鞋,和他脚上的一模一样。

"你果然来了。"副局长王振国从阴影里走出,警服肩章闪着冷光,"当年要不是你妈偷拍试药记录..."他突然举起射钉枪,"那些姑娘本来可以变成完美的布料载体。"

林小满抄起玻璃罐砸过去,彩色液体泼在墙上显出血字:证人保护名单。王振国的名字后面,跟着老陈头和赵医生的签名。

追逐中他钻进通风管道,掌心被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。爬出出口时,竟回到了纺织厂锅炉房。手机自动播放起老陈头的临终视频:"...试药女工每月要喝彩色药水,后来她们的经血能把白布染成花纹布..."

视频背景里闪过半张化验单,林小满暂停放大,看见"顾安—实验组7号"的字样。当她举起手机拍摄时,被王振国用剪刀刺穿脖颈——这个画面与红衣女人塞给他的胶卷照片完全一致。

暴雨倾盆而下,林小满在锅炉房角落发现成捆的《临江晚报》。1998年11月24日的头版被撕去,残存边角写着"纺织厂会计离奇失踪"。他掀开垫报纸的木板,下面藏着带编号的裁布剪刀,7号剪刀的握柄缠着褪色的红发。

手机突然收到陌生彩信:二十年前的产房监控视频。视频里顾安正在生产,赵医生将双胞胎中的弟弟装进殡仪馆裹尸袋,袋子里却传出剪刀撬动声。当镜头转向保温箱里的林小满时,婴儿后颈赫然贴着块月牙形纱布。

"原来我才是那个死胎..."林小满摸着后颈疤痕喃喃自语。远处传来警笛声,他抓起剪刀冲进雨幕,鲜血混着雨水在脚下汇成第八个符号。

城中村网吧的地下室,他顺着排水管找到红衣女人说的暗格。铁盒里装着顾安的日记本,1998年9月15日写着:"王局说试药能救孩子,可小满的瞳孔开始泛蓝了..."夹页里掉出张幼儿园接送卡,背面用蜡笔画着三个小人,中间的孩子穿着蓝布工装。

当他在警务公开网搜索王振国档案时,亲属关系栏的"长子"照片让他如坠冰窟——那张脸正是警车爆炸时出现的工装男。更诡异的是,档案更新时间显示就在昨天,而王振国的婚姻状况始终是未婚。

凌晨三点,林小满摸到副局长独居的公寓。卧室床头柜摆着个老式相机,胶卷槽里残留着彩色染料。当他打开暗格保险箱时,整面墙突然亮起——上百张偷拍照记录着他从小学到送外卖的生活,每张照片背后都画着符号。

最底层的信封里装着亲子鉴定书,王振国与林小满的生物检材相似度99.8%。但鉴定日期是1999年1月,那时王振国还在省警校进修。

手机疯狂震动,外卖平台弹出强制订单:【请于黎明前抵达纺织厂污水处理池 打赏5000元】。当他点开地图导航,终点坐标自动跳转到二十年前顾安失踪的配电间。

污水池泛着彩色油光,林小满在池边发现成堆的布偶。割开其中一个,填充物里掉出带毛囊的长发和指甲片。最新款的布偶穿着外卖服,面部用红线绣着他的工号。

"这些姑娘的血肉都变成了最好的纺织原料。"王振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,"你妈当年要是听话..."他突然闷哼倒地,红衣女人举着染血的剪刀从雾中走来。

林小满这才看清她的脸——那不是顾宁,而是双胞胎弟弟林小满。对方掀起假发,露出后颈的月牙形胎记:"哥,该结束这个轮回了。"

污水池突然沸腾,八个缝着人脸的布偶浮出水面。当林小满举起剪刀刺向王振国时,所有布偶的嘴同时张开,二十年前女工们的尖叫声震碎了工厂玻璃。

警笛声由远及近,林小满抱着弟弟跳进污水池。彩色液体灌入鼻腔时,他看见池底沉着七具蓝布包裹的骸骨,每具骸骨手里都握着半块工牌。当他把自己的0977号工牌拼上去时,池底突然打开暗门。

地下密室里,七台老式纺织机仍在运转,每台机器都在自动缝制警服。最新那台机器上挂着王振国的警号,传送带正将染血的布条编入肩章金线。

弟弟突然抽搐着倒下,后背的符号开始渗血。他掏出个U盘塞给林小满:"里面有交易记录..."话没说完,王振国的射钉枪穿透了他的太阳穴。

林小满躲进布料堆,看着王振国给尸体换上蓝布工装。当射钉枪再次举起时,他拉动电闸,整座工厂的纺织机同时暴走。王振国被卷入机器时,警服上的金线突然断裂,露出内衬上八个带血的符号。

朝阳升起时,林小满从下水道爬回城中村。早点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:"...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振国昨夜在纺织厂意外身亡,疑似与二十年前旧案有关..."画面切到打码的现场照片,染血的警服肩章上,0977的编号清晰可见。

他回到出租屋,发现U盘里存着王振国与药厂的资金往来。最后一笔转账记录在昨天下午,收款方是临江县妇幼保健院的新生儿重症监护室。

手机突然收到新订单,地址是重症监护室。备注栏写着:【来见你女儿 打赏20000元】。上传的照片里,保温箱中的婴儿穿着蓝布襁褓,瞳孔泛着诡异的深蓝色。

蓝雾之下

林小满撞开新生儿监护室的防火门时,消毒水味里混着淡淡的染料气息。所有保温箱都空着,唯独最里面那台亮着蓝光。当他走近时,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,屏幕上的心电图变成八个连续符号。

蓝布襁褓里的婴儿睁开眼,瞳孔像浸过染料的玻璃珠。林小满伸手去抱时,发现襁褓缝着张工牌——0977号的数字被改成2023,背面用血写着他的身份证号。

"这是第七代实验体。"副市长从观察室走出来,白大褂下露出警用皮鞋,"从你妈那代开始,我们就在培育能分泌天然染料的..."他突然举起喷雾器,彩色雾气瞬间充满病房。

林小满撞破玻璃窗滚进走廊,手背沾到雾气的地方泛起织物纹理。消防柜的镜面映出他的瞳孔正在变蓝,就像当年顾安日记里写的那样。手机自动播放起U盘里的录音,王振国的声音在嘶嘶电流中说:"...等婴儿满月就取腺体,这种生物染料比黄金贵二十倍..."

他顺着安全通道爬到楼顶,看见全城雾霾都被染成诡异的蓝色。外卖平台突然涌入上千个纺织厂订单,每个骑手的定位都显示在妇幼保健院。对街网吧的LED屏正在插播新闻:"...突发集体癔症,数百外卖员向同一地点聚集..."

地下室冷库的门虚掩着,七具裹着蓝布的尸体躺在操作台上。林小满掀开第三具尸体的遮布,顾宁警官的睫毛上结满冰霜,法医标签写着"死因:过度分泌纺织蛋白致器官纤维化"。她手里攥着个微型摄像机,存储卡里是副市长收受贿赂的录像。

突然有婴儿哭声从通风管传来。林小满钻进管道,在拐角处发现成堆的制药合同——临江生物制药与纺织厂的合作协议,签署日期从1998年延续至今。当他用手机拍摄时,管道深处亮起红光,二十台微型纺织机正在用蓝色毛发编织布料。

"这是用你女儿的胎毛做的。"副市长举着试管从阴影里走出,"知道为什么选外卖员配送吗?"他按下遥控器,所有纺织机吐出带编号的工装,"你们每天骑行五十公里产生的汗液,就是最好的活性剂。"

林小满抄起钢管砸向控制台,彩色药水喷溅在副市长脸上。对方惨叫着抓挠皮肤,撕下的脸皮后面露出蓝布衬里。当警笛声在楼下响起时,副市长突然掏出裁布剪刀刺向冷藏柜,冷媒泄露的白雾中传来婴儿啼哭。

他冲进雾里抱起女儿,发现襁褓内缝着张老照片——顾安抱着双胞胎站在纺织厂门前,背后的横幅写着"新型生物染料试验成功"。照片边缘微微卷起,露出背面两行小字:"救救孩子们 把她们都烧了"。

顶楼冷库突然爆炸,火舌舔舐着漫天蓝雾。林小满护着婴儿冲下安全通道,看见无数穿蓝布工装的外卖员正机械地走向火场。他们的瞳孔泛着同样的幽蓝,手中提着印有纺织厂徽标的外卖箱。

在最后一级台阶上,他撞见浑身是血的顾宁。"孩子给我..."她扯开警服,腹部缝合线里嵌着块老式怀表,"这是你妈当年藏的微型胶卷..."怀表盖子弹开的瞬间,火光照亮了1998年副市长签字的试药同意书,受试者名单第一个就是顾安。

林小满把婴儿塞进警车后座,转身冲向火场。烈焰中的纺织机仍在运转,他举起副市长掉落的裁布剪刀,狠狠刺入总控台的染料管道。当彩色液体漫过脚踝时,所有工装突然自燃,灰烬在热浪中组成八个燃烧的符号。

三个月后的城中村,刘婶煎饼摊的电视在播报新闻:"...副市长涉嫌人体实验被双规,涉案药企已查封..."镜头扫过纺织厂废墟时,弹幕突然刷过一行红字:"快看右上角!"

放大画面,焦黑的断墙后闪过穿蓝布工装的身影。那人转身的刹那,弹幕炸开了锅——染成白色的头发下,赫然是林小满的脸。他怀里抱着个瞳孔湛蓝的婴儿,婴儿手中攥着半块烧焦的工牌,编号0977与2023重叠成血色光斑。

夜市尽头,新开的布料店里挂满蓝布旗袍。老板娘背对镜头整理货架时,后颈的月牙形疤痕在霓虹灯下忽明忽暗。当最后一盏招牌灯熄灭,染坊深处传来婴儿笑声,二十台老式纺织机在月光中轻轻颤动。